不忘初心  方得始终——记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声乐教育家郭淑珍

张黎红

2016年9月，笔者以高级访问学者身份来到中央音乐学院，再从师于郭淑珍先生。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年逾九十，为屈指可数。然已是鲐背之年的郭先生“她完全不像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而仍然是一位才思敏捷、气壮如牛、如日中天的一位中国声乐界领军人物。几十年来，她不仅刻苦努力在中外音乐舞台创下了令人瞩目的艺术成绩，还始终赤诚音乐教育、为我国培养了一批批献身祖国音乐事业的优秀歌唱家。她的成就对中央音乐学院的声乐发展树立了不朽的功绩，也为整个中国声乐事业的发展作出令人难忘的贡献。”[1]欣然自己在不惑之年又做回学生，请学于恩师，收益终身。

郭淑珍1927年6月1日生于天津市一个平凡的小商家庭，受母亲的影响，从小喜爱唱歌，少年时代展露天赋。1946年她考入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音乐系，与美国女中音歌唱家珍妮·汉斯夫人学习声乐。1949年10月，她同艺专音乐系一起并入新中国成立的中央音乐学院，师从沈湘教授。1952年本科毕业留校任教，翌年，作为国家公派第一批留学生，赴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学习，师从人民艺术家叶·卡杜尔斯卡娅。1955年获国际声乐比赛三等奖，1957年获国际声乐比赛一等奖和金质奖章，这是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声乐界在国际比赛上获得的第一块金牌。1959年，她以优等生的成绩毕业并荣获“歌剧和音乐会优秀歌唱家”称号。她的名字镌刻在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的大理石金榜上，成为唯一获此殊荣的中国音乐家。

一、徜徉艺海  躬耕讲坛

1959年郭淑珍先生学有所成载誉回国，担任中央歌舞剧院歌唱演员，同时兼任中央音乐学院声歌系教师。她长期活跃在国内外音乐舞台上。1963年与中央歌剧院在北京首演《叶甫根尼·奥涅金》，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赞誉。20世纪70年代在中央乐团工作期间，她曾在莫斯科、彼得堡、里沃夫（乌克兰）、天津、北京、上海、汉口、西安、香港、澳门等城市举办个人独唱音乐会。与中央乐团、中央歌剧院管弦乐团、莫斯科国家交响乐团、中国广播艺术团交响乐团、香港交响乐团合作演出，并由莫斯科唱片厂出版发行个人独唱专辑，由中国唱片总公司出版发行《二十世纪中华歌坛名人百集珍藏版》个人专辑（ＣＤ）。作为独唱演员曾多次随国家艺术代表团出访维也纳、瑞士、加拿大、哥伦比亚、委内瑞拉、古巴、朝鲜、美国、西德等国家。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能没有灵魂，中华文化就是中华民族的灵魂。黄河是中华民族的象征，《黄河大合唱》是激励中国人民英勇抗战的经典音乐作品，也是一部讴歌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的光辉篇章。这部被周恩来总理誉为‘为抗战发出怒吼，为大众谱出呼声!’的恢弘史诗，在新时代依然是一部思想性与艺术性俱佳、鼓舞人心催人奋进的经典艺术作品，依然是能够触动人的心灵、唤醒民族魂魄的生动教材，依然葆有重要的艺术价值和社会价值。”[2]郭先生演唱的那首《黄河怨》，更是已经深入人心，成为不可逾越的时代经典。

她演唱的中国歌曲《踏青》《塞外村女》《玛依拉》《阳关三叠》《康定情歌》《岩口滴水》《蝶恋花》等，吐字清晰，融情于声，声情并茂，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演唱风格，已成为声乐教学中的教科书式的示范。曾以一首怀念周总理的歌曲《敬爱的周总理》，令世界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泪流满面。他后来在接受香港《大公报》采访时激动地说：“这位女高音的独唱表演，与其说是追悼一位政府的高级人员，毋宁说是比丧失了自己的父亲还悲恸……郭淑珍的表现力在音乐家中达到了最高水平。”[3]

如今已93岁的她还沉浸在教学旅途之上。作为音乐教育家，声乐教学成绩显著，几十年来培养了数百名中、外学生，如方初善、孟玲、邓韵、李谷一、王秀芬、韩芝萍、潘淑珍、郭燕瑜、温燕青、张立萍、林晶、幺红、孙媛媛、张黎红、王燕、吴碧霞、金顺爱、陶英、谢天、冯国栋、吴艳彧、柯绿娃、孙砾、金久湝等，他们在国际、国内声乐大赛中获奖，成为优秀的歌唱家、声乐教授，都取得了非凡的荣誉。

二、中西贯通  古今交融

“声乐表演和教学不应该有狭隘的民族概念”，一直以来，郭先生在教学中始终强调“中国人有自己独特的传统文化和审美观念”，要想演唱好中国歌曲，要想让中国观众能够接受和喜爱美声演唱，就要“古为今用，洋为中用”。而这两个“用”字意义不同，第一个“用”是继承，继承本民族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第二个“用”是借鉴，借鉴外国优秀演唱技术和教学经验。

在教学上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科学从教、中西贯通。在她数十年的教学实践中，潜心研究，大胆地提出了“声部确定及科学训练”的声乐理论，教学中根据她的声部确定原则而改变声部的学生，获得成功案例不胜枚举。如：对邓韵声部的正确判断，挽救了她的艺术生命，使她成世界歌剧殿堂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第一位华人签约的女中音歌唱家。她重视教学的针对性和有效性，因材施教，金针度人，充分发挥学生个人的潜力。如：吴碧霞是在攻读研究生时，金铁霖先生认为她的歌唱需要借鉴西洋唱法提高演唱技能，在他“三顾茅庐”聘请郭先生为合作导师下，郭先生根据吴碧霞声音特点，经过一年多系统地科学发声训练，终于使吴碧霞成为了驰名国际声乐舞台上的“夜莺”，这是她在美声唱法与民族唱法相结合的教学中又一成功案例。

郭先生非常注重对学生思想品德的培养。每每她为新生上第一堂课开讲的第一句话便是：“要做一名优秀的歌唱家，首先要学会人。”要以“踏实本分、谦虚谨慎、与人为善、不哗众取宠”为准则。强调要全身心地热爱自己所选择的专业，要认真严肃地对待它。要勤于思考，善于学习，树立良好的学习品质。她常常告诫学生“刻苦用功是必然，功在平时之外是心念”。

几十年的教学中，郭先生非常重视声乐教学的科学性，不拘泥琴房中一对一的教学模式，强调舞台艺术实践的必要性。2004年在她的倡导下，负责组建了中央音乐学院歌剧中心。她纵观声歌系全体本科生、研究生的专业能力，有目的、有计划、有设计、精心选择剧目，让每位学生都能参与演出，得到实践锻炼的机会。从2004年至2015年起，先后排练演出了多部经典歌剧。她把相对单一的声乐教学和舞台实践紧密地结合起来，在歌剧的排练、演出期间中，她全方位地对学生进行教学和艺术指导，并深刻诠释了声乐教学与舞台实践的辩证关系。其中《叶甫根尼·奥涅金》曾于2010年赴俄罗斯参加在莫斯科举办的中俄“汉语年”活动；《伊奥兰塔》于2016年和2017年两次受邀赴加拿大和美国演出。《叶甫根尼·奥涅金》和《阿依达》曾分别参加第一、二届中国歌剧节，并获得多项殊荣。

三、勤思好学  与时俱进

“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言”。郭先生不仅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艺术家，也是一位伟大的教育家。她时刻叮嘱我们：作为一名老师应不断学习和进步，学习是一生的事业，不应停滞不前，要跟上时代的步伐，博众家之所长，学习这个时代你不具备的东西，推陈出新。从事的是专业的教育，就要培养合格的声乐人才，要不断提高教学能力，要规范，有章法、讲科学，有深度、有广度，有理论、有实践，才能培养有规格、高标准的艺术人才。“没有人才，就没有我们的事业。”[4]教育需有爱，只有发自内心的爱才能真正做好这一份事业。

她很时尚，“闲暇之余”收看《天天向上》《中国好声音》《舞林争霸》等综艺节目，对每一栏节目都有非常客观的评价。她说：《天天向上》虽然以娱乐脱口秀形式推出，但能让国民在娱乐嬉笑之余，感受中华传统美德的精髓并借此发扬光大，这是文化的传承；《舞林争霸》是为那些怀揣舞蹈梦想和情怀的最好舞者，而搭建的展示平台，在欣赏舞者优美舞姿的同时，我们学习舞者们用生动地面目表情和传神的眼睛表达自己内心世界；《中国好声音》是挖掘音乐作品，发现音乐人才的励志节目。我们除了去感受学员们奉献的美好音乐作品和感动学员们奋发执着、坚持不懈、努力实现心中梦想的拼搏过程，更要从中了解和掌握当代音乐创作和各种演唱形式的发展脉络，与时代共进。

她还和青年人一样“追剧”，如：《开国大典》《人民的名义》《伪装者》《甄嬛传》《恋爱先生》《三十而立》等尽收眼底。她说：看电视剧要有选择，不要无目的消遣时间。除了看剧情外，要用心看演员们的表演，结合自身专业认真分析和学习。她常常是随剧情而感动于“老戏骨“们的精湛表演，赞扬青年演员们用心努力真情流露，感慨后生可畏。

她又很“老土”，她几十年如一日每天下楼取报纸，凌晨阅读，适时了解国家时事政治，掌握国家经济文化发展动态，关注国际风云等等。她不会发朋友圈、不会用手机付款、不会发抖音，但她却会叫“滴滴”，风雨无阻地去学校给学生上课，去京城各剧场看演出。

为了掌握国内外声乐演唱的发展进程和了解青年歌唱家们的演唱水平，90岁这年，她去了6个国家和地区做声乐比赛的评委及交流访问。她说作为评委不仅是为参赛者公平打分，更是一个学习的机会。在学习和交流中找出自己的不足才能更好地教授学生，提高他们的演唱水平。“国内外各种声乐比赛、学术交流活动的组织者，从未因她的年龄而担心她不会出席，在他们看来，郭先生永远是一位敬业的教授，一个充满活力初心不改的艺术家，有她的参加体现一种水平、一种高度。”[5]郭先生的确是一个高度，还是90岁这年，她站到国际歌剧界最高峰，荣获歌剧界最高荣誉奖——奥斯卡歌剧奖。国务院前总理李岚清，对郭淑珍先生的敬业精神深表敬佩，以留苏同学身份赠诗与郭淑珍——“出国求知离故土，秉烛夜读惜光阴。报国之路虽有别，异曲同工有作为。而今吾辈皆耆老，喜看后生更有为。朝阳晚霞交相映，延绵不息用生辉。”

四、光辉历程  不朽成就

在郭先生的教育事业中，她担负着中华民族声乐教育的那份责任心和使命感。她无怨无悔地付出，倾尽心力地为国家培养优秀的歌唱人才，竭尽全力地为她的学生制造成功的机会。她认为：声乐专业实践性非常强，一定要有艺术实践，躲在琴房成一体是练不出来的。要争取机会让学生参加国际比赛，准备参赛的过程就是不断地提高。让学生到世界大舞台上去经受锻炼，这样才能和国际接轨，才能成长进步。

2000年在她的倡议、努力和协调下，成功举办了中国国际声乐比赛，开启了中国举办国际声乐比赛之先河，扩大了中国在国际声乐界的影响。这项赛事先后在广州、北京、宁波成功举办了七届（2000年至2018年），吸引了数百名世界各国的优秀选手参赛。为了提高比赛的水准和声誉，她利用自己在国际声乐界的声望和影响力，亲自出马，请来了世界著名的男低音歌唱家、意大利著名歌剧指挥、朱丽亚音乐学院著名教授、法国《歌剧》杂志主编、威尼斯歌剧院总监等国际顶级大师来担任评委。中国国际声乐比赛不仅为国内乃至国际的选手提供了锻炼展示的平台，同时，也是宣传中国声乐艺术和各国文化交流的机会。

她曾获得多种荣誉和奖项：1955年和1957年分别在第五届和第六届世界青年与学生联欢节古典歌曲比赛中，获三等（铜质奖章）奖和一等奖（金质奖章）。1988年获全国艺术院校艺术歌曲演唱比赛优秀指导教师奖；1989年获首届国家金唱片奖；1995年获全国文化系统先进工作者称号；1996年获宝钢教育基金全国优秀教师特等奖；1997年获教育部国家级优秀教学成果一等奖；2002获第十二届柴可夫斯基国际声乐比赛指导教师奖；2004年获全国模范教师称号；2005年获北京高校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及国际传记中心颁发的二十世纪成就奖、国际人士奖；2005年被评为全国模范教师；2007年被中国音协授予金钟奖终身成就奖；获得全国百名英才教育十大英才称号；2008年获北京市教学名师奖；2009年获得全国高等教育名师称号；2011年在中国首届歌剧节上获优秀导演奖；2012年获北京市人民教师荣誉称号；2017年荣获奥斯卡国际歌剧职业生涯成就奖等。她最看重的奖是北京市人民教师称号，在她心里人民教师四个字，字字千金，让她持之以恒，不忘初心。她甘为人梯，让学生站得更高。

郭先生最荣耀的是自己拥有着68年党龄的老党员。她亲临开国大典，见证新中国的成长。她具有崇高的爱国主义情怀，对中国共产党拥有无限的热爱，感恩党和国家对她的培养，学有所成毅然回国。她不仅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培养的第一代国内外极负盛名的女高音歌唱家，20世纪中国声乐界的国宝级音乐家，更是成就卓著的声乐教育家。她“德艺双馨”被称之为中国声乐界“掌门师太”，中国声乐教育界“泰斗”。她的艺术思想和教育理念是：“我们应该做一个或培养出真正有文化的中国音乐家”，“中国艺术家应该把中国的音乐作品当做一种真正的社会文化来传播”。

“教育是植根于内心深处的爱”，她是中国声乐教育事业最“痴心”的引航者。她是一部有呼吸、有生命的教科书，是一枚见证中国声乐教育发展历程的活化石。如今她已有75年教龄，93岁高龄仍坚守在教学第一线上。她为中国声乐教育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她的歌唱艺术成就和教学经验，将为后人留下一份宝贵的财富。愿郭先生健康永驻，面对芬芳桃李，享受春暖花开的幸福!

注释：

[1] 汪毓和.贺学友郭淑珍80华诞[Ｊ].人民音乐，2008（02）：10—12.

[2] 宋学军.歌声飘四海大爱育英才——访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声乐教育家郭淑珍[Ｊ].中国文艺评论，2019（09）：116—127.

[3] 小泽征尔谈中国乐坛[Ｎ].大公报，1977－01－24.

[4] 周  杨.没有人才就没有我们的事业——访第五届高等学校教学名师奖获得者中央音乐学院郭淑珍教授[Ｊ].中国大学教学，2009（10）：14—16.

[5] 周莲娣.生命在歌唱——郭淑珍艺术人生[Ｍ].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19：216.